观看《南京照相馆》(散文 作者 黄锦敏)

当影院灯光次第亮起,观众起身退场时,一片沉寂如浓雾般弥漫开来。我坐着未动,目光里似乎还粘连着那银幕上凝固的最后一幅景象,恰如被照相馆的显影液所浸泡过、正在艰难显影的胶片——那是在黑暗里挣扎着显影的,我们民族无法抹去的一段记忆。

7月25日首映的《南京照相馆》中一幕幕,如无声地尖啸直刺人心:血染的街道上,堆叠着的尸体如山般压来;曾经笑语喧哗的照相馆橱窗中,那些洋溢幸福笑容的婚纱照,如今竟被一张张冰冷如铁的死亡面孔代替。尤其是一张照片:一位年轻的母亲紧紧抱着孩子,眼神里深埋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如针扎般刺入我的眼睛——透过镜头,那瞬间的定格仿佛比历史书上任何叙述都更加沉重,直击灵魂深处。每张照片背后,都藏着一个被撕碎的世界;每次闪光灯的倏然亮起,都像是无声的惊雷,在现实与记忆之间炸开一道无法弥合的裂口。

然而,在这片噬人的黑暗里,一道人性的微光悄然透出:照相馆里胆小的邮差阿昌看到日军的暴行由只想保命变为敢拼的勇士 ,戏班的毓秀水袖藏刀宁死不屈,照相馆老板老金保护胶卷底片大义赴死 ……在国家危难之际,每一个平凡的小人物都成为捍卫国家的英雄。当战争如暴风骤雨般席卷而至,他们却毅然决定留下来,将照相馆改作避难之所,珍藏起那些记录下暴行的底片,甚至不惜冒生命危险藏匿于地下室。这深埋于地下室的底片,最终成了最沉重也最有力的控诉。然而历史的现实往往比影片更残酷,有的“亲善”只为了拍一张能登报的照片,1937年的南京街道上,日军耐心地陪孩子们玩耍做游戏,甚至会笑眯眯的递给玩具和糖吃,只想登报向国际社会表明他们对南京人民的“善意”,可当这些“叔叔”放下相机的时候,一瞬间 “善意”化作无情的子弹,原来他们糖和玩具要拿命来换。当电影镜头切换到日军摔孩子的场面,我明显感到坐在我身旁八岁的侄子压抑的崩溃大哭,边哭还边说,“姑姑,我以后再也不看日本动漫,也不玩他们的卡通游戏,长大我要当兵,保卫我们的祖国,因为我是中国人。”

走出影院,胸中回荡的不仅是对暴行的愤怒,更有一种锥心刺骨的反刍:历史何以如此轻易地成为被遗忘的灰烬?记忆的保存,竟常常是一句与时间、与强权、与蓄意抹杀的艰难角力。阿昌守护的底片,安静躺在暗室角落,仿佛沉默的证人。今日之我们又何尝不是这记忆的保管者?影像的显影需要时间,历史的显影更需要一代代人的凝视与讲述。

散场时,我身旁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发老者,久久未动,浑浊的双眼凝视着已是一片空白的映幕,嘴唇无声的翕动,像是在画面中消失的故人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低语,而他身旁的老伴儿在不停的擦拭眼角。前排的年轻人,眼神里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静光芒 ,那被历史洪流冲刷后的清澈与凝重,仿佛瞬间退却了几分青涩的浮华。后排也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努力地克制着,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这一刻,我忽然明白:银幕虽然暗了,但那些被唤醒的、带着温度的目光,却如同无数微小却顽强的灯盏,正点燃着幽深记忆长廊里永不熄灭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