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初读《念奴娇·赤壁怀古》的那种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澎湃。“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一眼望去,滚滚的历史红尘不过是诗人笔下的寥寥数字,进而再了解苏东坡这个人,才知道,他是那样的流光溢彩、丰富绝伦。
林语堂先生想必是极爱东坡先生的。林语堂说:“像苏东坡这样的高士,有他的作品摆在书架上,就令人觉得有了丰富的精神食粮。”从抗战胜利后,他就开始着手写这样一本关于东坡先生的传了。一本书将东坡先生的人生写尽,浮沉繁华、官场人生,道尽了先生六十多年的一生。
苏东坡长于蜀中,四川钟灵毓秀的地方孕育出三苏这样光耀千古的人群。从眉州到汴州,他经历过人生的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从惠州到儋州,他也受尽了命运的大起大落、悲欢离合。举杯提箸,便带起了满身的人间烟火,挥毫泼墨,又占尽了尘世的绝顶风流。他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情,也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他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浪漫,也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缱绻。
苏东坡是北宋文坛的一颗明星,也是中华文化的一个标志。中国人骨子里的人文性质在苏轼的身上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李白是高居云端的仙,渺渺乎让人遥不可及;苏轼则是沾满烟火气的实实在在的人,词句写尽风流与豪迈,而人生则过的恣意豁达。
北宋仁宗景祐三年(公元1037)冬天,苏东坡生于眉州,苏轼出生两年之后,1039年,苏家又迎来次子苏辙的降生。父亲苏洵为两个儿子取名都与“车”相关,其中也是大有深意。
车舆,通常为负载之物,而承载万物的大地,自然便是最大的车舆,中国传统文化中讲究的“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与苏洵对儿子的殷切希望如出一辙。
只是苏洵可能也没有想到,“轼”、“辙”这两个字,冥冥之中也昭示了兄弟二人一生的命运。
“轼”是车上的扶手,是整架车最显眼、装饰最华丽的部分,苏轼天纵之才,无疑是两宋最耀眼的风流人物。
而“辙”是车辆碾压后留下的痕迹,虽与车的本体并无关联,但无论车辆发生怎样的灾祸,车辙都不会被殃及池鱼。
所以,“木秀于林”的苏轼,尝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合,而与兄长相比,苏辙的才情虽稍逊风骚,但仕途却相对平顺,不似其兄一生坎坷、颠沛流离。
苏轼于徽宗建中靖国元年(公元1101)逝世于江苏常州。六十多年的人生里,充满坎坷,布满荆棘。乌台诗案、被贬儋州等一系列政治迫害未曾磨灭心里的那团火,随着时间的沉淀变得愈发耀眼夺目。
初识这本书是源于一阙《念奴娇》词,字里行间都是一股恣意盎然的英雄气。“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开篇就以广阔的词句荡起历史长河的层层涟漪,一如苏轼其人,也是这滚滚历史长河的一朵美丽的浪花。后来再读苏词,一首《江城子·密州出猎》写尽英雄气,“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读来令人荡气回肠,在滚滚黄沙中纵马驰骋,像三国的孙权一样,亲自射杀威猛的野兽,“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挽弓射强敌,像冯唐一样为国家剪除强敌。这时的苏轼是意气风发,极具少年气的。
这样一个闪光灯般的人物,如果不去了解,那么人生就是一种缺憾了。
我开始读林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了。从年少高中,到晚年病逝于常州的一艘小船上,苏东坡用他的一生在诠释士大夫的根骨,他的一生写尽了坎坷与磨难,然而磨难于他还不如一碗东坡肉更让他上心。虽然“一肚子不合时宜”,但东坡先生向来能在夹缝中寻找生活的乐趣。
苏轼从眉州出发,经过汴州,再到黄州、惠州、杭州、儋州,在儋州北上的船上逝去。他的一生写尽了文人为生民立命的光辉誓言。从1071年开始,苏轼参与主持地方工作长达八年,先后历任杭州通判,密州、徐州、湖州等三地知州,而这八年的时间,苏轼的政治才能得到充分发挥。
尤其是1086年,第二次出任杭州知州时,苏轼致力于当地的市政建设和民生发展,修建水利、疏浚西湖,又利用挖掘的淤泥和杂草堆筑出了著名的“苏堤”,更为杭州留下了“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千古名句。
地方上的政绩斐然,也从侧面证明了苏轼绝非纸上谈兵之辈,他不仅写得出针砭时弊的策论,更当得好忧国忧民的父母官。
苏轼在黄州的岁月是他一生词作的最高峰。因乌台诗案,他被贬黄州团练副使,是一个闲散无实权的小官,从春风得意的科场奇才到贬谪落寞的戴罪之人,苏轼还来不及感叹世事无常,就要抓紧时间解决穿衣吃饭的现实问题。
面对生活的困窘,苏轼主动向黄州官府申请了五十亩荒地,因这块地在黄州城东门之外,苏轼称其为东坡,而自称“东坡居士”。
在放下身段从事劳动生产的同时,苏轼也在深刻反省自己前半生的愤怒、尖刻,心灵的寄托由官场名利转移到对大自然山水的流连和对田园生活的热爱。其精神境界更是由具体的政治忧患升华到宽广的人生思考。
走出官场失利的阴影,苏轼的心境愈发豁然恬淡,解决了基本的温饱问题之后,苏轼的闲情逸趣继续发展为对美食的热爱,东坡肉、东坡鱼、东坡羹等美食相继诞生。
而黄州四年,不仅是苏轼最快乐的时光,也是其一生文学创作的巅峰时期,1082年,他在黄州赤壁矶,面对滚滚江水,感怀历史、人生,展开歌咏,苏轼的千古绝唱、宋词中震烁古今的伟大杰作,《念奴娇·赤壁怀古》由此横空出世。
同年,苏轼偕友郊游遇雨,一首《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更是完美诠释了其逆境之中超凡洒脱的人生态度。
大江东去,曾经疾恶如仇、桀骜不驯的苏轼成为了历史,人间却从此多了一个更加成熟、旷达的坡仙——苏东坡。
林语堂先生在《苏东坡传》的结尾写道:在读《苏东坡传》时,我们一直在追随观察一个具有伟大思想、伟大心灵的伟人生活,这种思想与心灵,不过在这个人间世上偶然成形,昙花一现而已。苏东坡已死,他的名字只是一个记忆,但是他留给我们的,是他那心灵的喜悦,是他那思想的快乐,这才是万古不朽的。
这也是我喜欢这本书的缘故。烟雨任平生,竹杖归远途。抛却闲愁轻胜马,看一眼,夕阳西下。黄州惠州儋州,平生功业俱休。只因抛去此身,魂游四海乘舟。苏轼的一生功业与坎坷俱在,磨难多矣而心意不变。保持一颗豁达通透的赤子心于我们多有裨益。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愿你我过尽千帆人生路,不怨风雨且徐行。持竹仗,且去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