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有一次我跟姐姐大吵一架,两人各不相让。父亲夹在中间,不知道向着哪一边好了。父亲要赶去上班,我紧紧地跟在父亲身后,无论父亲怎么劝解,在气消之前,我不愿意跟姐姐呆在一起。父亲想不出好办法,只好拉着我一起上班去。
这一天,父亲接到的任务是和几个同事赶到钉子厂办事。那时的钉子厂外黑乎乎一大片,依托着高高的厂区铁路,碎煤堆得如同小山包。
我们几个人坐上大卡车,卡车车厢没有顶棚也没有座位。靠近驾驶室的那一侧,堆着几个大油桶。大家紧紧抓着车厢板,或蹲或坐。我挨着父亲,好奇地到处张望。年少时候的我很喜欢坐车,我觉得车上时光是一种新奇、美好又欢乐的时光。风吹在脸上,像是有人用轻柔的羽毛在脸颊上摩挲。马路两边郁郁葱葱的行道树不断后退,后退,从视野中消失,就好像看电影一样。那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沿着马路伫立的建筑物,都像一幅一幅美丽的图画。我嘴角上扬,跟姐姐的不愉快烟消云散。
经过技术中心,车子右转,拐向钉子厂那条路。明显路况不好,卡车放慢了速度,像喝醉了酒一般,歪歪扭扭地前行。突然,后车的轮胎陷进了一个坑里,车剧烈地颠了一下。这一颠不要紧,那竖着的油桶有一个突然倒了,传来油桶撞击车厢板的声音,发出巨大的声响。
油桶迅速滚过来,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爬起来,想要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旁边的几个人,他们迅速地跳开,躲避滚过来的巨大油桶。只有我一个人呆愣在那里,也只有父亲逆向而行,他伸出大手,猛地拎起我,把我推向安全的一侧,他自己却躲闪不及,被油桶砸伤了。滚动的油桶被后车厢板挡住,终于停了下来。父亲捂着脚,丝丝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令人不忍目视。脸上满是汗珠,痛苦的表情溢于言表。身体颤抖着,像是寒风中的落叶。
车上的人回过神来,喊停司机,纷纷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把父亲送到附近的医院。医生检查,一只脚骨折,需要住院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可是,一大家人需要父亲养活,父亲没法安心养伤。住了几天院,未等肿胀消退,父亲就挣扎着去上班。那段时间,父亲每天出门回家,走路一瘸一拐的,可是他却未曾在我们面前叫苦。多年之后想起这件往事,那幅画面却在眼前变得清晰。当油桶滚来的瞬间,我猜想父亲一定也是怕的,只是他将这种怕深深地隐藏在心底。 父爱的力量激发出他内心最深处的勇敢,是勇气战胜了恐惧。父亲那无声的爱,如同一道光,照亮了我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