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婚俗 (散文 作者 马江静)

在广西融水县群山环抱之中,坐落着一个古老的苗族村落大新村。晨雾中的大新村苗寨依山而建,云雾漫入古村,木屋静立,翠竹轻摇。时光仿佛在此放慢脚步,喧嚣远去,唯留自然的宁静与古朴。古老的苗族文化代代相传生生不息,而苗族婚礼则是这文化长河中最璀璨的明珠。

晨雾未散时,大新村的吊脚楼群在黛色山峦间若隐若现,青石板路上蒸腾着湿润的雾气,将这座几百年的苗寨浸润得宛如水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寨中忽然响起清亮的芦笙,木楼间飘出缕缕糯香——又一场遵循古礼的苗族婚礼正在筹备中。

婚礼的前一天,寨子便进入特殊时令。亲友们纷纷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前往新人家,一般每户人家送的有高山糯米禾把、喜糖、烟酒等。男人们则早早开始杀猪准备丰盛的饭菜,最动人的要数房族女人们围坐的"花堂",高山糯米禾把在她们指间翻飞,嫩竹枝缀上彩绸扎成的茶花、杜鹃,每支花穗都垂着十二根丝绦,暗合月月安康的期许,寄托着对新人的美好祝愿。

新郎家的晒谷坪成了临时宴场,几十张杉木长桌首尾相接。掌灶的叔伯们将山泉水倾入铁锅,冬笋与黑毛猪在大铁锅中煨出琥珀色浓香。寨老手持竹尺丈量糯米粑的厚度,须得三指宽方能彰显诚意。

晨曦初露时,新娘闺房已漫开淡淡茶油香。婚礼当天,新郎和新娘都要进行精心的装扮,新娘在化妆师的帮助下,细细的描绘着眉毛,涂抹着胭脂。而新郎则在妈妈的指导下整理着衣冠,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五位全福妇人托着祖传的银栉,将姑娘及腰的长发梳作"百鸟朝凤"式。当母亲将传了七代的百褶裙系上女儿腰间,裙摆三百六十道褶痕如涟漪荡开,银铃佩环叮咚作响,仿佛整座木楼都在吟唱。新郎此刻正在祖祠行"顶冠礼"。母亲为他整理对襟黑褂上九十九颗盘扣,族人相视而笑:"这是祖灵在应和吉时。"

婚礼的高潮是迎亲长龙的到来,这是一种独特的迎亲方式。

日上三竿,山道上蜿蜒起一条七彩长龙。新郎家的亲朋好友会组成一支长长的队伍。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穿着节日的盛装,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肩挑着装满高山糯米禾把、喜糖、烟酒、酸鱼、酸鸭等礼物的担子,在新郎的带领下身后几十位青壮肩挑红漆礼担:左筐满盛糯米花枝,右篓躺着封坛米酒,竹杠上悬着的锦鸡尾羽在风中轻颤,浩浩荡荡的向新娘家进发。队伍行进在蜿蜒的山路上,宛如一条巨龙在山间游动,场面壮观而热列,将礼物挑到女方家。

正午阳光穿透雕花窗棂,在神龛前洒下细碎金斑。由寨子里最德高望重的歌师端坐在杉木长条凳上,吟唱新婚祝词:"天上锦鸡成双对,地下米酒配花枝..."苍老的嗓音裹着沉水香的氤氲,新娘的银冠随着韵脚轻晃,在青砖地上投下细密的光斑。亲朋好友向新婚夫妇祝福,希望他们婚后的生活幸福美满,礼成时分,屋外突然爆发阵阵欢声笑语。

新娘的嫁妆包含手工制作的布鞋、解放鞋、红色的被子等被一一摆放在堂屋中。布鞋精致细腻,针脚密实,寓意着新娘的心灵手巧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祝愿。解放鞋则象征着勤劳与坚韧,预示着新人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脚踏实地,共同面对生活的挑战。嫁妆装满了竹筐,由迎亲队伍挑回新郎家。

原来嫁妆队伍正穿过晒场:扁担装着手工布鞋,解放鞋按"上六下六"摆放,寓意阴阳相济;六床红绸喜被以竹枝挑着,被面上"双鱼戏莲"的绣样随步履摇曳,恍如活物。在新郎新娘的带领下,踏着蜿蜒的山路,翻山越岭向新郎家行进。

暮色四合时,千盏灯光沿山道次第亮起。寨子里的年轻人一起来祝贺,长桌从堂屋直铺到场院,冬笋煨黑毛猪肉在铁锅中咕嘟作响,五色糯米饭盛在新鲜芭蕉叶上,亲朋好友围坐桌旁,欢声笑语不断。宴席的高潮是新人敬酒的环节,新郎新娘缓缓走向每一位宾客,他们面带微笑,恭敬的向亲友敬酒。

更深露重,送客的灯火连成蜿蜒星链。新娘母亲将五色糯米饭分赠宾客,这场持续三昼夜的古老仪典,最终化作火塘边苗族祝福话语在群山间荡出悠长的回响。

当踏着露水离开寨子,晨雾中又传来新的芦笙曲调。那些插在糯米上的花枝正在生根,古老的婚俗如同吊脚楼畔的翠竹,在时光里长出新的年轮。或许这正是苗寨传承的奥秘:用最隆重的仪式铭记生命中的重要时刻,让文化血脉在歌舞饮食中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