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札记
蓄发以抵御来势汹汹的北风
草木凋零时,我又回到南方的村落
春日行囊里存寄一封冬日归时的信
少时的明月遥遥挂在故乡的村头
母亲天寒多健忘,骤雨前收衣
一层薄霜还未褪去,误入衣橱
土地庙旁的老人冬日焚香
祈祷来年孙辈学业佳成
岁岁往复间谁还记得她的年轮
东流之水,沿着田埂枯竭
浸润来年生命萌发的悸动
万物在沉睡的季节里,向下生长
种子在梦里开出飞旋的稻花
群山之间的松柏拒绝染色
蓄满雨水,自绘自的丹青
县城文艺复兴
县城沉寂,护城河苏醒
摇摆四十一年的渡口,关停
水面依旧平静,一九八三年
母亲七岁,外祖父带着她渡过江北
摇啊摇,摇出经年的岁月
长江的宽窄巨变,她一生几次安遂
零零年代的青年,游荡
曾目睹一座座山角被磨平
他们是世事洞明的初学者
把青山的脉络与父辈的记忆
留存,在每一棵梧桐树下的时间轨
黄昏卷席暮霭而来,手无寸兵
小声用石子激起浅湖的波纹
假装防御,他们拥有闯荡的决心
县城的诗人、画家、摄影师
还活着,活在这半亩之滨
落英辞
九月将尽,盘发从发髻散开
于风中凌乱,如同粉色的魂魄
迷留人间的余味,仿佛牵引着
草木与大地的上一世爱恋
好在多年前我遇见这一树的花开
站在它的脚下,花荫将我包围
开得那样艳,恍如隔世的烟火绚烂
后来我再难驻足,急于缩短路程
枯萎,绽放,爱与恋几经轮转
芙蓉仍在,渐渐从角落开进主场
多少次料峭清寒,消陨万千芙蓉
触碰痛哭的落英,生命中有多少个春天
我们在每个季节的转折处分离
祈愿粉色的魂魄在尘世的埃土中浴火
雨落时刻
不断观望渐渐变成乌黑的群山
出门前,母亲收起褪色的小悬窗
雨水顺着屋檐流进夹道
那么汹涌,却困在固定的线路
这从天而来的水,也会哭泣
栾树的种子像颗黑棋子,散落一地
它会怪雨的布局吗?狂风如晦
尘世中多少的不得已,比雨飘渺
尽情冲洗吧,万物难逃独身
雨的冲动,雨的抒情,雨的冷
流经岁月的痕迹,隐入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