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总是伴着纷纷细雨,像是天公也在为逝去的人落泪。每到这个时节,我的思绪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小时候,飘到外婆身边。
小时候父母忙于一家六口人的生计,我从小便被送到乡下外婆家。外婆家的小院,是我童年的乐园。院子不大,却被外婆收拾得井井有条。院子里种着几棵果树,春天,桃花、杏花竞相开放,粉粉白白,满院芬芳,我总会在树下兴奋地跑来跑去,外婆则在一旁微笑着叮嘱我小心。到了夏天,枝叶繁茂,投下一片片清凉的绿荫,外婆会搬来小竹椅,我们一起坐在树下乘凉,天气燥热难耐时,巧手的外婆还会为我做拿手的木莲豆腐,既滑嫩又解渴,整个夏天都清凉舒爽。到了傍晚,外婆会点上艾草,一边摇着蒲扇为我驱赶蚊虫,一边给我讲古老而又有趣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有善良的公主、勇敢的王子,还有神秘的魔法棒…我总是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就在外婆的轻声细语中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外婆是个勤劳能干的人。每天天还没亮,她就早早起床,开始一天的劳作。她会去菜园里浇水施肥,那片小小的菜园,在外婆的精心照料下,一年四季都生机勃勃。外婆知道我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便在菜园的一角专门为我种了几畦西红柿。她总是精心照料,从播种、施肥到浇水,每一个步骤都亲力亲为。每当夏日来临,西红柿藤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实,像一盏盏小灯笼,映照着外婆满是皱纹却温暖的笑脸。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鸡蛋很金贵,乡下人很少拿来自己吃。都是用来换取生活必需品和补贴家用。外婆虽然自己舍不得吃,但对我却很慷慨。那些年,她用自己的方式,把最朴实的爱融入了一碗碗鸡蛋羹、一盘盘西红柿炒鸡蛋里。那些味道,早已深深刻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底色。即便时光流逝,那份爱与慷慨,依然如初,永远在我心中闪耀。
农忙时节,外婆会带着我一起去田里。她在前面辛勤地劳作,我则在后面学着她的样子,虽然总是帮倒忙,但外婆从来不会责备我。累了,我们就坐在田边的地头,外婆会从口袋里掏出她自己做的糯米粑粑给我吃,那香甜的味道,至今仍萦绕在我中。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学业逐渐繁忙,去外婆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每次回去,外婆总是格外高兴,她会提前准备好我最爱吃的东西,还会拉着我的手,问我在学校的情况。她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却总是叮嘱我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我上高中的时候,学习压力很大,有一次考试没考好,外婆只是默默地把我拉到身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就像小时候我受了委屈时一样。那一刻,我将所有的难过都化作了前进动力,最后终于如偿以愿地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再后来我结婚生子,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外婆一次。每次打电话,她总是笑着说:"忙就别回来了,我挺好的。"可我知道,她一定常常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方,盼着我的身影。直到六年前那个冬天的清晨,母亲打来电话,说外婆走了。我握着电话,泪水模糊了视线,耳边仿佛又听见她轻声说:"要好好的。"那碗鸡蛋羹的味道,那片菜园里的西红柿,还有她佝偻的背影,都成了我再也无法触及的温暖。
细雨斜织的清明即将来临,我又一次站在外婆的墓前。墓碑上的青苔比去年又厚了些,我轻轻放下一束白菊, 让长眠在深爱这片土地的外婆与青山为伴,与春风长眠。